防控和治理外来物种入侵是个世界级的难题。加强监管的同时,还要建立对生态系统、环境或本地物种构成威胁的外来物种风险评价指标体系、风险评价方法和风险管理程序。
——张树林 天津农学院水产学院教授
◎本报记者 陈 曦
前不久河南汝州中央公园云禅湖刚上演了一场“捉鱼秀”,“请走”两条鳄雀鳝;近日上海黄浦江内又惊现一条长约1米的暹罗鳄。随后,在我国的河南、湖南、广西、江苏、青海、宁夏、云南、山东等地水域也陆续发现鳄雀鳝的身影。
这些外来水生生物在我国的江河湖海里安家落户,不仅破坏了当地水域的生物多样性,还威胁农业和渔业生产,甚至影响国人健康。
今年,农业农村部等相关部门制定了《关于印发外来入侵物种普查总体方案的通知》,对外来水生生物进行全国普查。如何做好外来入侵物种的防控,也成为社会关切的热点。
人工增殖放流和“放生”是两码事
提起外来水生生物,人们首先想到的都是巴西龟、美洲牛蛙和埃及塘虱等这些带着外国名称的生物。
“其实并非只有‘进口’的才是外来物种,严格来说区域外来物种、改良种也都属于外来物种。”天津农学院水产学院教授张树林介绍,这些物种在原有的生态系统中不存在,通过人为或其他因素,有意或无意地从别的生态系统引入。其中来自国外的物种称为国外外来物种,来自同一国家不同流域和水系的外来种则属于区域外来物种,此外人工养殖杂交的改良种,也属于外来物种。
这些“水生生物移民”通过多种途径进入到不属于它们的地盘,如自然进入、人类无意携带进入和人类引种等,其中一个常见的重要途径就是被人类“放生”。此次让人们“大动干戈”的鳄雀鳝大概率就是通过“放生”这种途径进入我国的。
“需要强调的是,‘放生’和‘放流’完全是两回事。”张树林解释,一些天然水域由于环境污染、过度捕捞或者水利工程建设等破坏了生态环境,因此会通过人工增殖放流的手段,向海洋、江河、湖泊、水库等天然水域投放人工繁育的水生生物的幼体或成体。
人工增殖放流需要考虑很多因素,如当地生态环境条件、渔业资源结构以及饵料生物量等,因此放流的水生生物都经过精挑细选,并不是简单的“放生”。人工增殖放流是补充渔业资源种群与数量,改善修复生态环境,保持生物多样性的一项有效手段。
我国对“放流”有着严格的规定,农业农村部《水生生物增殖放流管理规定》明确指出:禁止使用外来种、杂交种、转基因种以及其他不符合生态要求的水生生物物种进行增殖放流。
“按照这个规定要求,增殖放流的物种应当是原生种,改良种(包括选育种、杂交种和其他技术手段获得的品种)、外来种及其他不符合生态要求的物种均不适宜进行增殖放流。”张树林说,原则上也不支持物种跨水系放流,特别是鲤、鲫等地方品种较多的种类,只能放流原水域土著种。
外来物种“串门”破坏生物多样性
在天然水域中“放生”外来水生生物,稍不留神,这些外来物种就有可能成为外来入侵物种。
专家表示,生态系统是经过长期进化形成的,系统中的物种经过成百上千年的竞争、排斥、适应和互利互助,才形成了现在相互依赖又互相制约的密切关系。
“一个外来物种引入后,有可能因不能适应新环境而被排斥在系统之外。”张树林介绍,也有可能因新的环境中没有与之相抗衡或制约的生物,这个外来物种就有可能“鸠占鹊巢”,打破平衡,严重破坏水生生物多样性,改变或破坏当地的水域生态环境。
农业农村部重点调查的齐氏罗非鱼、豹纹翼甲鲶、马那瓜丽体鱼、鳄雀鳝、食蚊鱼、条纹鲮脂鲤、福寿螺、大鳄龟、巴西红耳龟、牛蛙等10个外来水生生物,都是很强大的“入侵者”。
我们常见的巴西龟,也就是巴西红耳龟,原产于北美洲,作为观赏龟类被引入我国。由于其适应性强、食性广,一旦流入江河,将大量捕食小型鱼、贝类和蛙类的卵及幼体,掠夺其他生物特别是本土龟类的饵料资源,使其生存受到打击,产生不利影响。同时红耳龟也是疾病传播的媒介,影响人类健康。由于其价格低廉,经常被不知情的群众买来放生。
还有我们比较熟悉的福寿螺,原产于亚马逊河流域,20世纪80年代作为特种经济动物引入我国进行养殖。但由于口感不好,且携带人兽共患的寄生虫,因此被弃养。福寿螺食量大,可造成水稻等水生植物减产甚至绝收,严重影响粮食生产。
“能成为外来入侵物种的外来水生生物都特别‘皮实’,不挑食、适应能力强,不仅能快速在新环境中扎根,还具备很强的繁殖能力,使本地物种在竞争中处于下风,甚至绝种,最终降低生物多样性,导致当地生态系统变得脆弱。”张树林说。
国外外来物种不能随意“放生”,本国不同区域的物种“串门”同样会造成生态环境的破坏。
对此张树林解释说,特定水域的自然物种都是适合本地生态环境的特有品种,经过大自然的优胜劣汰,世代生活在那里,有着稳定的遗传基因。像天津宝坻区的潮白河鲫鱼,头小、鳞薄、刺软,最重要的是肉质鲜美,富含较高的蛋白质和人体所需的其他微量元素,在众多鲫鱼品种中,属于精品。如果引入其他流域品种的鲫鱼,通过与本地种杂交繁殖,就会破坏潮白河鲫鱼遗传基因的纯洁性,其后代基因有可能不稳定,突变增多,由于在自然状态下不可控,其很多优良性状就有可能消失,甚至会产生一些不良性状,有最终造成种群衰退的风险。
“经过遗传育种形成的选育种同样不应放到天然水域中,也是担心造成野生种群种质混杂和性状衰退的问题。”张树林说,其危害和跨区域种群杂交一样,影响野生种群种质的纯洁性和稳定性,最终影响生物多样性。
用生物生态手段治理“生物问题”
“防控和治理外来物种入侵是个世界级的难题。”张树林说,除了从源头上强化口岸防控、规范引种管理、加强境内检疫外,还需要建立和完善相关法律法规。加强监管的同时,还要建立对生态系统、环境或本地物种构成威胁的外来物种风险评价指标体系、风险评价方法和风险管理程序。
2021年4月15日正式施行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》,规定了防范外来物种入侵与保护生物多样性的内容,要求制定外来入侵物种名录和管理办法。
“为了更好地对外来物种实施管理,要先‘知己知彼’。”张树林建议,需通过开展全国范围的外来入侵物种调查,查明我国外来物种的种类、数量、分布和危害,建立外来物种数据库。对于区域外来物种可以加强遗传筛查,要特别注意根据不同物种的原产地分布,在相应的流域进行放流,避免远缘杂交导致种群衰退。
在治理方面,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用生物生态的手段治理外来生物入侵的问题。比如像鳄雀鳝这种外来入侵物种数量不是很多,通过对其进行生物性状及其行为特征的研究分析,找到能吸引它的食物、声音或者味道等,然后实施精准诱捕。
再如对待“水芙蓉”这种水生植物,它的学名叫大薸,原产地巴西,也是外来入侵植物。“水芙蓉”繁殖速度非常快,夏季一个月平均1株就能繁殖出60株幼苗,如果被随意丢在河道内,它会快速占领整个水面,挤占其他水生生物的生存空间。在“水芙蓉”可能泛滥的水域,人们可以多放草鱼,用以水生植物为食的草鱼控制“水芙蓉”的数量,这样就能有效控制外来入侵植物。
“这种‘一物降一物’的治理手段,应用于外来物种大规模泛滥之前效果更好,因此日常对外来物种的实时监测非常重要。”张树林表示,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,未来还可以像实时监测水体一样,建立健全高效的外来入侵物种监测系统。
专家强调,防范外来物种入侵,还要加强对公众的科普教育,让人们了解外来入侵物种的种类和危害,否则出自善心的“放生”行为,就有可能成为破坏生态环境的“帮凶”行为。